【记忆】桐叶清香裹乡愁‖甘元俊
桐叶清香裹乡愁
甘元俊
每逢端午风咋起,记忆里总会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那是桐子叶裹着米香在蒸汽里舒展的气息,是故乡石磨转动的吱呀声,更是母亲沾着米浆的围裙在灶台前晃动的影子。
20世纪七八十年代,在川渝地区农村,不管是端午节的粽子,还是中秋节的月饼,对大多数农村老百姓家庭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但老百姓为了增添节日气氛,便使用一种叫做叶儿粑(又名泡粑)的食物来替代粽子或月饼。那时的叶儿粑不仅是老百姓最为敬重的传统美食,更是父母对孩子爱的表达方式。所以那些年,大多数农村家庭都有做叶儿粑的习惯。
记忆中,每年端午节或中秋节来临前的头两天,母亲就开始着手制作叶儿粑,几乎从未间断过。
在大米“缺货”的那个年代,尽管母亲提前准备好了一些大米,但还是要用米筛把大米重新筛一遍,将米筛上面的好一点的大米留着接待客人,米筛漏下去的碎米才用来做叶儿粑的底酵。
要使叶儿粑醇甜爽口,还得在浸泡大米时,往大米里面加一大把冬豆,这样就不用再往里面加糖精或白糖一类的“佐料”了。这是我母亲自己发明的偏方。
大米和糯米(3:1)同时用冷水浸泡数小时后,靠人工用石磨将大米磨成米浆形状,然后将用木甑子蒸熟后的糯米倒入大瓦砵里进行数次搅拌,并将大瓦砵端到灶头温度较高的一个角落里发酵,最后用饭盖盖好,一来保温遮灰尘,二来防止猫、狗偷吃。
母亲对包叶儿粑的桐子叶十分讲究,叶子大了不要,叶子小了不要,叶子太圆了也不要,最适合的就是像柳叶形状那种,长长的、扁扁的,这样的桐子叶包出来的叶儿粑,就像女人的“柳腰”,特别有“范”,走人户送礼,也拿得出手。
桐子叶摘回来后,先是烧一大锅开水,把它放入干净的木脚盆里“焯”一下,母亲说这是给桐子叶消毒。数分钟后,再才用干净的冷水将桐子叶一匹一匹的洗干净风干。然而那时大多数家庭,为节省时间,又或者是怕麻烦的缘故,根本就不用开水“焯”一下,直接用冷水简单洗一次后,就用来包叶儿粑,这样蒸出来的叶儿粑,又岂能与母亲做的叶儿粑媲美呢?
叶儿粑发酵时间的把控度是个技术活,一般情况大约需要“一个对时”(24小时),若是发酵时间短了没有发泡提前给蒸早了,吃起不爽口;若是发酵时间太长给发冲了,蒸出来的叶儿粑就有一股酸味,不逗人吃。母亲每次做叶儿粑都将其把控度拿捏的恰到好处。
第一锅叶儿粑蒸熟准备出锅时,母亲先是用冷水洗了洗手,然后迅速揭开锅盖,厨房一片热气腾腾,叶儿粑与桐叶的清香味飘逸出整个房间。不等母亲开口,我们的手就直接伸进了锅里,母亲总笑我们上辈子是“馋猫投胎,像八辈子没有吃过似的”,出了不少洋相。
我们家每次做叶儿粑,一般都要蒸四五锅。待叶儿粑完全冷却后,母亲就开始挑选最有样份的叶儿粑,给塆上邻居每家送去20个。母亲每到一家,都会说:“这是我们家的叶儿粑,给你们尝尝。”当然,还有其他塆里平时与父母关系走的近的几家人,母亲也会给他们送去叶儿粑。
那个年代,整个生产队的人,邻里之间的关系都十分融洽,尤其是一个塆里,一旦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都要相互赠送,今天你家送我家20个叶儿粑,明天我家又送你家20个叶儿粑,美其名曰叫互相品尝,其实践行的就是“来而不往非礼也”的传统美德。当然,也有少许比较贫困一点的农户,又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没有做叶儿粑的农户,这样的家庭,他们只有接收叶儿粑的份,而无“偿还”叶儿粑之力,但他们从未忘记塆上邻居对他们的好。待来年,又或者是条件具备时,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做一次叶儿粑来赠与塆上邻居品尝的。
生产队吃过母亲做的叶儿粑的人,都说母亲做的叶儿粑清香滋润,醇甜爽口,特别好吃,纷纷要求母亲给他们传授点经验之类的。当然,母亲也是毫不保留。
后来,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中,我们兄弟姐妹都学会了做叶儿粑的手艺,而且味道也还不错。
再后来,做叶儿粑的大米已不再用米筛提炼的碎米来做底酵了,而是直接选用优质大米,糯米也是选最好最糯的米。同时,铁磨取代了石磨。虽然铁磨磨来的米浆更细了,但还是觉得石磨磨出来的米浆做的叶儿粑口感更好。
改革开放后,老百姓的生活条件也是一年比一年好,不管是端午节的粽子,还是中秋节的月饼,在农村人的眼里已不再那么稀奇,自己想吃就买,但大多数老百姓总是忘不了叶儿粑的味道,还是坚持每年的端午节、中秋节做叶儿粑的传统习惯。
如今,因农村人口大量举家进城,坚守在农村的老百姓已很少有人做叶儿粑了,但市场上的叶儿粑,一年四季从不“缺货”。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甘元俊(四川邻水人,广安市作家协会、邻水县作家协会会员。代表作有《交公粮》《放牛娃》《父亲的篱䇲背》等,作品多次获有关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