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时空的乡土回响

读《新纂南坪乡土志译注》有感

赵永强

在中国方志的谱系中,乡土志作为一种特殊的地方文献类型,承载着特定历史环境下的文化记忆与地方知识。《新纂南坪乡土志》成书于1915年,由马秉忠与徐步蟾合作完成,记录了那个特定历史转折点上九寨沟(曾经的南坪)地区的自然地理、人文风俗与社会结构。遗憾的是,《新纂南坪乡土志》只是以书稿的形式存在,成书后手抄4本,并没有刊印成书,这为乡土志的传播和保存带来一些影响。其间,1983年,南坪县地方志办校点铅印,2019年九寨沟县文联、九寨沟县史志中心校注、内部印刷,这都体现了当地对这本乡土志的重视。

此次四川省阿坝州地方志办公室首次对该志进行译注,《新纂南坪乡土志译注》前不久由团结出版社公开出版发行,使《南坪乡土志》在新时代焕发出新的活力。值得一提的是,马秉忠是徐步蟾的舅舅,而在一百年之后,徐步蟾的后代徐云峰、阚少谦联袂译注《新纂南坪乡土志》,不仅完成了对《新纂南坪乡土志》原始文稿的整理,更是开启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这部译注作品承载着九寨沟地区丰富的历史文化,是研究九寨沟地方史志、地域文化、民俗风情等多方面内容的珍贵文献,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和深远的文化意义。同时,它的价值远不止于对文稿整理的技术层面,它更是一场文化传承的生动实践,是历史意识在当代的延续与重构。

《新纂南坪乡土志译注》

《新纂南坪乡土志》完稿于1915年,当时的南坪地区(今九寨沟县)还是一片相对封闭的地域,它在当时属于松潘县的分县。在没有足够的资料支撑,没有现代办公设备的条件下,马秉忠与徐步蟾两位先贤能够完成这部书稿,实难可贵。

从内容上看,《新纂南坪乡土志》涵盖舆地志、食货志、学校志、武备志、职官志、选举志、人物志、艺文志等多个方面,详细记载了九寨沟县的山川河流、物产资源、风土人情等。这些记载不仅具有极高的文献价值,为我们研究九寨沟地区的自然地理和历史沿革提供了第一手资料,而且也反映了当时当地人民的生活方式和生产状况,为我们了解当时的九寨沟经济社会提供了重要依据。

在文化方面,《新纂南坪乡土志》更是记录了九寨沟地区的风土民情、传统习俗、碑文诗歌等。通过这些生动的记载,我们可以感受到九寨沟地区独特的地域文化魅力,如当地的传统节庆、婚丧嫁娶等,无一不体现着九寨沟人民丰富的精神世界和独特的文化传统。这些文化元素不仅具有浓厚的地方特色,而且也蕴含着深厚的民族文化底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然而,由于岁月的侵蚀,原书稿存在诸多问题。如:文字的模糊、通假字的使用以及年代久远带来的背景知识隔阂,都使得当代读者在阅读与研究时面临诸多困难。因此,对其进行译注就显得尤为重要。

徐云峰、阚少谦肩负起了这一艰巨使命。他们的译注工作不仅仅是简单的文字整理与注释和现代白话文的翻译,更是一次深入挖掘与再创造的过程。

在译注过程中,他们对原文献中的疑难字词、典故、地名、人名等进行了详尽的考释。对于那些因年代久远而变得模糊不清的地名,通过查阅曾经的地图、《松潘县志》《文县志》等资料,结合实地考察,还原了其本来的地理方位,呈现了九寨沟地区的历史变迁。

在对人物的注释方面,他们不仅梳理了人物的基本信息,还挖掘出许多相关的历史故事与家族背景。如对当地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家族人物,他们不仅介绍了其生平事迹,还深入探讨了其在当地社会中的地位和影响。这种对人物的深入挖掘,使那些原本在书稿中只有寥寥数语的人物形象瞬间变得丰满,跃然纸上,让后人得以窥见那个时代九寨沟地区人们的生活风貌与精神气质。比如书中关于左凤鸣的译文:左凤鸣,字昆山,援例加捐指项巡检。为人光明磊落,做事公正无私。获取和给予有节制。汉人藏人对他心悦诚服。同治十三年,城外的街房失火,绵延了百余家;左凤鸣不忍心看到惨状,第二天给每户人家发了粮食一斗,铜钱二百,让他们谋划生活。大家都很感谢他,赠予他“乐善好施”的匾额,藏族人信任他,赠予他“忠信笃敬”的匾额。

对于书中涉及的各类典故,译注者更是旁征博引,从古代经典文献到地方民间传说,进行了全面的梳理与解读。这不仅帮助读者扫清了阅读障碍,更使得书中蕴含的深厚文化底蕴得以充分展现。比如文中,孟尝居然众母:孟尝,东汉人,曾在家乡上虞为一冤死的老夫妇申冤。语见《后汉书.孟尝传》;崔戎:唐朝人,任剑南东、西宣慰使,为官清廉,“将行,州人恋惜遮道,至有解靴断鞍者。”语见《旧唐书.崔戎传》。

此外,译注者还对原书中的文字错讹、标点断句等问题进行了认真仔细的订正与处理。他们依据多种版本的对比以及对古汉语语法和修辞的深入研究,使译注本的文字准确而通顺。这种严谨的学术态度和扎实的学识功底,使得译注本在保留原书古朴风格的同时,又符合了现代人的阅读习惯。

尤为重要的是,译注本采用了左右对照方式,左边是原文,右边是译文,并且还在文后对当时的一些名词进行了特别注释。比如文中,县佐:民国2年(1913年),设南坪为松潘分县,改原巡检司为县佐衙署;黑水河乡:今九寨沟县双河镇朝阳村;不务织:南坪地不产棉,也极少种植桑麻,故有“女不务织”之说。

《新纂南坪乡土志译注》的出版,实现了传统文献与现代学术的完美融合。一方面,它保留了原文稿的历史风貌和文化内涵,让读者能够感受到九寨沟地区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另一方面,通过译注者的精心整理和翻译、注释,使得这部传统文稿更加通俗易懂,便于当代读者阅读和研究。

从可读性角度来看,译注本的文字流畅自然,译释详实准确,为读者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无论是专业学者还是普通爱好者,都能够轻松地阅读和理解这部作品。对于专业学者来说,它提供了丰富的研究资料和参考信息,有助于他们深入研究九寨沟地区的历史文化;对于普通读者来说,它则是一扇了解九寨沟地区风土人情的窗口,让他们能够领略到这片土地的独特魅力。

《新纂南坪乡土志译注》的出版,不仅是对九寨沟地区地方文化研究的重大贡献,更是为乡土文献资料整理与研究树立了范式。在当今社会,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许多地方的传统文化和乡土记忆正面临着逐渐消失的危机。而这部译注本的出版,正是对九寨沟地区乡土文化的保护与传承,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从文化传承的角度看,译注本让我们得以穿越时空的隧道,深入感知百年前九寨沟地区的乡土风情,聆听先辈们在那片土地上留下的生活足音。它为九寨沟地区的文化传承提供了一个重要的载体,让后人能够了解当地的文化脉络,从而增强对本土文化的认同感和自豪感。这种文化认同感,不仅有助于传承和弘扬九寨沟地区的优秀传统文化,也有利于增强社会凝聚力和文化自信。

从地方认同的角度看,译注本能够激发九寨沟地区各族人民的归属感和自豪感。通过了解自己家乡的历史文化,人们能够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所处地域的独特价值和魅力,从而更加热爱自己的家乡,积极投身于地方文化建设和发展之中。这对于推动九寨沟地区的文化振兴和经济社会发展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

《新纂南坪乡土志译注》的文化意义,还体现在它促成了一场跨越百年的“家族对话”。徐云峰对其曾祖父著作的整理,本质上是一场文化血脉的延续,是家族学术传统的当代彰显。这种代际传承在中华文化中具有深厚的传统,从司马迁继承父志写《史记》,到清代诸多学者子承父业整理前人遗稿,无不说明家族链条在学术传承中能保持某种文化基因的稳定性。

徐氏家族从徐步蟾到徐云峰的代际传承接力,不仅是个体家族的荣耀,更象征着中国知识分子“守先待后”的文化责任。译注过程中对家族文献的挖掘与保护,也成为近现代中国家族文化变迁的一个典型。

在当代地域文化复兴的背景下,《新纂南坪乡土志译注》还具有特殊的现实意义。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许多地方的传统记忆正在迅速消失,这部作品通过激活百年前的地方知识,为九寨沟地区的文化认同提供了历史依据。译注者没有停留在简单的文稿还原层面,而是通过阿坝州地方志办公室以“石榴花开 美丽阿坝”地情丛书的形式,将《新纂南坪乡土志》以译注的形式公开出版发行(可扫码阅读),为“天下九寨沟”赋能历史文化内涵,使学术成果转化为地方文化建设的资源。

《新纂南坪乡土志译注》的学术价值与文化意义是多维度的:作为文献整理,它树立了旧志点校译注的范式;作为历史研究,它提供了观察地方社会转型的微观视角;作为文化实践,它延续了家族学术传统并促进了地方认同。徐云峰、阚少谦的努力,既是对先贤文化遗产的尊重,也是对当代文化责任的践行。这部作品启示我们:地方文稿的整理不应是冰冷的学术操作,而应该成为连接过去与现在、学术与社会、家族与地方的有温度的桥梁。在这个意义上,《新纂南坪乡土志译注》已经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旧志整理作品,成为文化传承与创新的生动案例。

总之,《新纂南坪乡土志译注》是一部具有重要学术价值和文化意义的作品。它不仅让我们得以窥见九寨沟地区的历史风貌和文化内涵,更为我们提供了研究九寨沟地方史志和地域文化的宝贵资料。在当代社会,这部译注本的出版,为乡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开辟了新的途径,也为地方文化认同的构建提供了有力支持。它是跨越时空的乡土回响,更是一座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文化桥梁。我相信,在众多的文史资料中,它一定能成为更多人的案头读物。

来源:新越绝书

作者:赵永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九寨沟县作家协会主席)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