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阿尔泰山到横断山

——地质工作者手记》

地质科普与“恋地情结”的完美融合

谢天开

《从阿尔泰到横断山——地质工作者手记》,是李忠东先生的新著,分别为“西北之北”“青藏苍茫”“横断东西”“天造大盆”“云贵高原”五篇大章节组成的空间叙述顺序——当然,这样构成是受到著名的“胡焕庸线”的启迪,作为自然资源部首席科学传播专家、旅游地质工作者、科普作家的李忠东,“由于工作原因,笔者常年行走在西部,从阿尔泰山至横断山,这是西部的西部”,此为此书的成书缘由。

“恋地情结”(Topophilia)是人对特定地方的情感依恋,这种情感源于人与自然的互动以及对自然景观的感知。李忠东的《从阿尔泰山到横断山——地质工作者手记》不仅是一部地质科普作品,更是一部充满“恋地情结”的自然文学佳作。作者以地质学家的专业视角,结合文学家的细腻笔触,展现了对自然的热爱与敬畏,同时也探讨了自然与人文的深刻联系。

一、地质科普转换为人文叙述的“恋地情结”

首读此著时,因我在西昌,便从“阶梯边缘:大小凉山的‘宽窄’‘凉热’一节开始阅读。

“凉山州处于我国最高一级地貌单元青藏高原与第二级地貌单元云贵高原和四川盆地的过渡转换地带,跨越了云贵高原和青藏高原两大地貌区。”

李忠东在书中详细描述凉山州的地质构造时,指出其处于青藏高原与云贵高原、四川盆地的过渡地带,跨越了两大高原地貌区。他通过对攀西裂谷的描述,展现了地质现象的壮美与神奇。他在提到安宁河谷平原的形成过程时,从上新世新构造运动导致的山体抬升与谷地下沉,到厚达数十米的松散沉积物堆积,最终形成了仅次于成都平原的四川第二大平原。这种对地质现象的生动描写,不仅让读者理解了科学原理,更引发了读者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与敬畏。

“攀西裂谷,就象凉山大地的中轴线,沿着这条中轴线,分布着一系列谷地和盆地,雅砻江支流安宁河的流淌与滋养,让谷地和盆地温暖又得到滋润,成为横断山区极其难得的阳光暖谷和粮仓果乡。”

李忠东的“恋地情结”,让他对自然的亲近与热爱,充满了联想与想象。

“若将成都一重庆一贵阳一昆明,连成一把巨扇,扇柄便是西昌。”若细观川渝云贵立体地图果然如此!

李忠东对于自然色彩尤为敏感:

喀纳斯湖水极富特点,并非人们想象的蔚蓝色,而是随季节、天气、时段和观赏角度不同,呈现出青灰、蔚蓝、翠绿、暗紫等变幻莫测的色彩,因此人们又称它为“变色湖”。究其原因是喀纳斯湖水源自上游的冰川,冰川融水中悬浮有颗粒极细肉眼难以分辨的粉砂,近观湖水虽然清澈,但远观湖水,在不同颜色的变幻中始终有一种迷离的质感。

正是“恋地情结”的体现,他对地质现象的深入研究和生动描述,让读者感受到他对这片西部土地的深厚情感,因此,李忠东是西部自然的观察者。

二、人文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恋地情结”

“恋地情结”不仅体现在对自然景观的热爱,还体现在自然与人文的和谐共生。李忠东在书中多次提到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的结合。他曾将青藏高原藏北地区的大湖,与云南高原的断陷湖比较:藏北荒野地带,山与湖远远相望,关系并不紧密,且没有古城名镇的加持,终究显得荒凉。

而云南高原断陷湖的最大特点,就是湖泊的一侧往往是巍然而立的山或断层崖,从而形成山体一断层崖一山麓洪积扇群一湖滨冲积平原一断陷湖一湖滨城市的完整组合,如邛海西岸的泸山、滇西的西山、洱海的苍山、泸沽湖的狮子山。站在山崖或山顶,可观大湖浩渺,城郭灯火。而站在湖畔,山色、城影倒映湖中,山、湖、城三位一体,相得益彰。

如此笔触,透露出浓浓的“恋地情结”,人民与山河共情,真可谓吾国吾民与吾山吾河的亲切亲密。

在描述喀纳斯的秋季时,哈萨克、图瓦牧人从深山牧场出来,走在转场的牧道上:

另一个是秋季,这里的秋季来得早而且迅速,一进入9月杨树和桦树便开始变色,几天时间满山遍野就变得金黄。秋水长天,落霞孤雁,最令人心醉神迷。霜叶尚红,白雪已经迫不及待。薄雪轻覆,愈衬托出秋的明艳。此时的哈萨克、图瓦牧人从深山牧场出来,走在转场的牧道上。男人骑在马背上,女人骑在骆驼背上,孩子装在筐里,筐由骆驼驮着。他们身后是尘土飞扬的羊群,他们从这里转场到山下的戈壁滩,他们将在戈壁滩上的冬牧场度过一年中难熬的严冬。

山河与人民共生,这种人与自然的互动场景,不仅展现了自然的美丽,也体

现了人民对土地的依恋与敬畏,正是“恋地情结”的生动体现。

大黑火山为一座大型的复式火山。复式火山,是火山多次喷发而形成,每一期喷发都对前一次形成的锥体造成一定的破坏,然后在此基础上又形成新的堆积,因此又称为成层火山或混合火山。复式火山外观对称优美,世界著名的维苏威火山、富士山均属此类。

在科考记述中不忘进行科普推广,在这个层面的意义上,李忠东是中国西部自然的解读者。

三、跨学科融合的“恋地情结”

李忠东坦言:“我的职业是需要与山打交道的,因为最精彩的地质现象都保存在山体的皱褶之间,最丰富的矿产资源和最动人的地质景观也藏在其中。”

他作品以地质学为基础,融合了文学、历史学等多学科知识,展现了跨学科的视角:

矮寨大桥却是一个例外,这里不仅天堑通途,自成一景,而且桥本身就是一个绝妙的观景平台。唐朝诗人贾岛在诗中写道‘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这是一幅立体的活动画面,仿佛你能看到一桥横跨于云间,山、石、峰、树皆在云雾中飘移浮动。贾岛仿佛写的就是这里。

细品山河,理性感性诗性,在李忠东笔端色度完美。河山细品,科学人文情感,在李忠东笔下温度可感。

李忠东的文学修养与贮存极为丰富,在叙述之时许多引用是信手拈来,运用得恰到好处:

刚强与柔和并济所勾勒出的和谐与平衡之美,历来备受推崇。《淮南子·精神训》中说:“刚柔相成,万物乃形。”说的就是刚与柔本身就是融为一体的,其妙美在无穷变幻,万物在无形中有形。阿里高原随时都在演绎刚柔并济之美。雪山耸立,雄伟挺拔,是为刚;雪山之下湖泊如镜,河流蜿蜒,静谧和美,是为柔。而最能体现阿里高原柔美的是流淌在宽阔高原上的河流。

如此的引用不仅丰富了文章的文化内涵,也增强了文字的表现力。

李忠东兼具科学家观察与文学家表述。通过科学与文学的结合,让读者在欣赏自然美景的同时,也能感受到人文的魅力。

天山的北麓,数十条河流由南向北流淌,它们相间而行,几乎等距,分布极有规律。受到相同构造作用控制,所有河流均向一个方向偏移,数条河流就像芭蕾舞剧《天鹅湖》中的四小天鹅,动作整齐划一。

让《从阿尔泰山到横断山——地质工作者手记》不仅仅是一部地质科普作品,更是一部具有历史人文关怀自然文学纪实。

瓦罕走廊可以说是英俄瓜分帕米尔,玩弄地缘政治的产物。瓦罕走廊,又称阿富汗走廊、瓦罕帕米尔,在历史上长期是中国的领土,唐时曾在此设鸟飞州都督府。

如此的人文地理纪实,隐含着历史的伤,民族的痛。由此而言,李忠东是中国西部自然的沉吟者。

四、科学批判精神的“恋地情结”

在书中,李忠东对“天山百里丹霞”的命名提出了质疑,在与旅游地学专家的交流中,李忠东对新疆天山南北的特殊红色碎屑岩地貌进行了深入探讨,并认同了“赤砂山地貌”这一新的命名。这种对新现象的命名和定义,体现了他对科学问题的敏锐洞察力和严谨态度。

李忠东在主持怪石峪地质遗迹调查项目时,提出了“怪石峪式花岗岩”这一新的花岗岩地貌类型。这一观点不仅得到了学术界的认可,还被广泛应用于地质遗迹分类表中。这体现了他作为地质科学家的独立思考能力和创新精神。

如此对科学命名的严谨态度,也体现了他对自然景观的尊重。他不仅关注科学的准确性,也关注自然景观的文化和情感价值。这种严谨态度与对自然的热爱相结合,正是“恋地情结”的体现。

李忠东对自然景观的描述非常细致,如对“类似于佛龛的风蚀穴”的描述,体现了他对自然现象的深入观察和理解。这种对自然的细致观察和描述,不仅是科学的体现,书中还对旅游地学进行了探讨。

不仅如此,李忠东亦是自然环境保护者,而且为具有科学思维的自然环境保护者。在“巴塘茶洛:横断山的气热泉群景观”一章节中,他在科普了温泉知识后,隆重地推出“热度与激情”的茶洛气热泉群景观:

茶洛热气泉群景观沿着河谷两岸分布,在长约1.5千米,宽约300米的范围内,集中了150余个气泉和热喷泉口,绝大部分大于60℃的高温热泉,以及高于当地沸点85℃的过热泉和蒸汽泉,另有大量歇间喷泉、沸喷泉、沸泉、间隙沸喷泉、温-热泉、冒气地面、放热地面、沸泥塘、热水沼泽等,可以说几乎包括了世界上所有的热泉类型。

……

茶洛热气泉群具有较高的观赏性,整个山谷中白雾弥漫,热气蒸腾,高度可达数米的白色汽柱与蓝天雪峰交相辉映。喷气、喷水、水瀑之声如雷鸣鼓响,此起彼伏,非常壮观。每当阳光初照,水雾与蒸汽之间彩虹飞渡,如梦如幻,清晨或黄昏,放牧的藏族同胞赶来着牛羊而来,跨上汽雾缥渺的伸臂桥,如入诸神所在的瑶池仙境。

然而,李忠东是坚决反对在此开挖修建一条矿山公路的,他异常绝决说:“这种特殊水热活动的形成需要极其复杂的构造条件、水文条件,甚至可以说是由无数极其苛刻因素偶然‘凑巧’才形成的奇观。任何人为的改变和扰动,都可能改变这种条件而景观消失,万劫不复。”

科学批判精神源于其对自然景观的深刻理解和热爱,李忠东的“恋地情结”又推动其不断追求科学与文学结合的广度和深度,呈现出一位地质学家的专业素养和人文情怀,而为中国西部自然的论析者。

庄子言:“天有大美而不语”。李忠东的《从阿尔泰山到横断山——地质工作者手记》是一部充满“恋地情结”的自然文学作品而为中国西部自然代言;它以地质科普为核心,融合了人文情怀、跨学科知识和文学修养,展现了地质学家的专业素养和文学家的浪漫情怀。这本书不仅让读者对中国西部的地质地理有了深入的了解,更让读者感受到了自然与人文的和谐共生。

图书介绍

书名:《从阿尔泰山到横断山——地质工作者手记》

作者:李忠东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5年5月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谢天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成都锦城学院教授,知名书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