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语境下的文学评论

评《不负经典:写在茅奖边上》

冯俊龙

作为一个已经写了数百篇书评的文学爱好者,我看完重庆出版社出版的单士兵老师《不负经典:写在茅奖边上》(下称《不负经典》)后,可以负责任地告诉读者:单士兵的书评,不止是书评,同时是抒情散文、时事评论,还是文化随笔、写作指南……这本专门为迄今为止的茅奖作品创作的评论文集,包含了太多内容,诸如茅奖作者生活背景揭秘、茅奖作品质量优劣分析等,披露了很多普通读者不了解的茅奖背后的故事,当然更是延续了《人格志》公众号写作者“老将”的一贯风格,涵盖不少为人指南、人性剖析……

看过茅奖作品的人,可以对照这本书,看看自己与《不负经典》作者单士兵对茅奖作品的不同理解;没有看过茅奖作品的人,可通过这本书,看看茅奖作品究竟“长”什么样、哪些茅奖作品值得反复细读,哪些“茅奖作品”是可以忽视的滥竽充数。

《不负经典:写在茅奖边上》,单士兵著,重庆出版社,2025年7月出版

如果说通过残雪的评论文集,可以了解残雪的文学素养大致形成过程,那么通过单士兵的《不负经典》,可以知道“老将”为什么能成为网络追捧的老“将”、单士兵为什么不是文坛中普通的“士兵”,他这本《不负经典》为什么从“一个人的经典”(摘自《不负经典:写在茅奖边上》,下同),将会成为评论界的经典,最后一定会成为人人致敬的永恒的经典。

用心咀嚼完这本作者“用两年时间深度阅读了迄今为止评出的53部茅奖作品,同时认真准备相关学术材料,从整体上构架好观点框架后”,用了整整一年时间写作、半年时间修订、出版的评论集,我衷心地对读者朋友,尤其是正在写评论或者想写评论的朋友说:真的应该买一本《不负经典》来用心读、反复读。学生可以不买字典,写评论的人不可以不买《不负经典》!

我是单士兵老师用“老将”之名在人气十足的微信公众号“人格志”写作文章的铁杆读者。从老将充满正义、感性、侠气的文字里,能感知他是位具有良知、人性、耿介的人;从口罩年月到大学课堂,从平民百姓到著名精英,“人格志”的老将都是敢说敢写、敢爱敢恨的冲锋陷阵的将爷。我认定一位为了与自己无关,但与天下无数家庭有关的人,竟然去和某大学博导打3年官司,是值得信任、尊敬、学习的。通过“人格志”公众号,获知《不负经典》出版信息,我得到系统向单士兵老师学习写作评论的机会,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我只阅读过一部分茅奖作品,整体认识、读透全部茅奖作品,一直是我期待的。《不负经典》不但帮我提前实现了梦想,而且给了我很多出乎意料的收获。

作为普通读者,不可能像一直在媒体、文学圈子中浸淫的单士兵那样,展开对茅奖作者、作品背后的故事揭秘。

不要说对茅奖作者个人背景的了解,以及对茅奖作品创作、发表、获奖背后故事的“揭秘”,即使对一般作者、作品的信息获取,大多数普通人都只能从公开的网络信息中去寻找蛛丝马迹。《不负经典》披露了太多关于茅奖作者和作品令人“意外”的信息。

比如很多人在中学课本里就学过《谁是最可爱的人》,知道作者是魏巍,但不一定有多少人知道获得第一届茅盾文学奖的《东方》也是同一个人创作。而且,这部获得了代表中国文学最高奖项的著作,并没有选入中学课本的那一篇文章优秀;“《白门柳》在书写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时,始终缺乏创新突破;在故事叙事上缺乏严谨的结构,显得拼接成分太重;在价值思想呈现上缺乏艺术表达力度,显得太过教条、僵化、单薄。”这是单士兵对第四届茅奖作品《白门柳》的评价。

还有《都市风流》《英雄时代》等茅奖作品的获奖过程、《白鹿原》获得第四届茅奖的“太多隐秘细节”,以及《骚动之秋》“从某种意义上讲,这部写乡镇企业的小说,也带着浓重的城乡接合部气味”。这样带有明显倾向的评论,都是普通读者不可能轻易知道的“隐秘”,也不大可能直接用“白纸黑字”写出来。但正是这些实际存在却又冠冕堂皇的因素,让“很多应该获得茅奖的作品评委看不到,很多‘茅奖作品’读者不想看到”。如此极力否定某些“不配茅奖”的作品,继而否定其创作艺术和创作价值,对作品极尽鞭笞的批判性书评,是需要智慧和勇气的。

当然,更多茅奖作品是“不负经典”的。《平凡的世界》《白鹿原》《额尔古纳河右岸》《尘埃落定》《人世间》这些优秀茅奖作品的背后,是作者数年甚至数十年呕心沥血的创作。这些创作背后的故事,囊括了作者饱经风霜的人生经历。《不负经典》不但引导读者读懂茅奖作品,还让读者了解了53部茅奖作品后面的作家人生。这是对中国文学史知识的一次广泛普及。

当下的评论界,除个别为蹭流量而断章取义或抓住作者某点某处故意死磕的公众号,很少有人像单士兵《不负经典》这样,从专业角度,详细解读著名作家、作品的优劣,公正、明确其是与非。

《不负经典》中的53部茅奖作品,都不是尽善尽美,也不全都是一无是处。即使被认为比较优秀的作品,或者并不是很好的作品,单士兵都耐心地指出它们的不足和优点。这显示出他作为一位职业评论人的职业素养。

已销售两千多万册、被一代又一代人认可的《平凡的世界》,单士兵在高度赞扬后也写道:“经典并不意味着就没有缺点。”他一一指出《平凡的世界》“不完美之处”,包括“存在一些诸如文本较弱、叙事凌乱、议论尴尬等现象”,并分析其原因是“与20世纪80年代文学思潮有关”“而路遥完全沿袭传统现实主义之路,力图建构起一个由孝、悌、仁、义等传统道德伦理交织的世俗社会,不论是艺术表达还是价值呈现,都很传统”,指导大家应当如何对待这部名副其实的经典作品:“既要回到文学艺术轨道上正确看待这部作品的价值与不足,也要理性认清当下文学整体阅读水平的基本面,看到这部作品反映的社会痛点依然亟待解决”。从这些语重心长的话语里,再也看不到“人格志”里那个对假丑恶怒发冲冠、狂骂狠批的“老将”了。

也许是极度克制的缘故,单士兵对一些他认为不配茅奖称号的作品,也压抑着自己,沉着地写出“纵然周围还是会有一些唱着赞美诗的自欺欺人者,但谁也无法阻挡从角落中冒出一个揭穿真相的孩子”。当然,那些侥幸获奖是因为“文学之外、艺术之外”的作品,单士兵也指出其获奖的“偶然性”和“戏剧性”,让读者明白所谓的“评奖不公”背后,有着时代、制度等等原因。

与很多评论作品“这是一篇(一部)什么文章(作品)”“这篇文章(作品)应该给谁看”“这篇文章(作品)的价值和意义是什么”的固定模式不同的是,《不负经典》的53篇书评,从标题和开篇的4句16字诗里,就能大概知道被评作品的内容和风格。这些书评既有对作者的生平事迹介绍,又有对其作品的内容解读,而且对作品创作经过及其社会价值和存世意义等进行了深度挖掘。53篇茅奖作品创作背后的故事、作品的创作意义和作品的内涵价值,逐一凸显,形成53篇风格不一、内容精湛、思想达到一定高度的抒情散文、文化随笔、评论精品之作。

对茅奖作品的纵横比较、作品自身的优劣得失,单士兵都分析得头头是道。“相对于同届‘茅奖作品’《白鹿原》的持久火热,绝大多数读者甚至表示对《战争和人》‘一无所知’。”这是《战争和人》这部“茅奖作品”“除了叙事结构较为呆板外,作者又过于执着于自身经历和政治主张,在生活真实和艺术真实上缺乏足够的平衡,在政治表达上过于直白裸露,弱化了作品的文学价值”,指出不足,也要肯定其优点:“尽管如此,这部关于‘人’在战争年代的成长小说,在今天仍有着极大的时代价值。”接下来,单士兵解释了所谓的“时代价值”,就是从“热爱生活,从热爱具体的人”开始。

获取茅奖的作品不一定就很优秀,没有获取茅奖的作品不一定就不优秀。张炜的茅奖作品《你在高原》,就不比他本人的《古船》《九月寓言》优秀,但还是与“茅奖作品”《都市风流》《骚动之秋》有“云泥之别”。

“符合第四届‘茅奖’评选条件的同时期中国长篇小说,有太多在艺术和思想上,都要远远领先于《白门柳》《战争和人》《骚动之秋》三部作品。诸如张炜的《九月的寓言》、贾平凹的《废都》、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刘震云的《故乡天下黄花》、朱苏进的《醉太平》、苏童的《米》和《我的帝王生涯》、二月河的《雍正皇帝》、高建群的《最后一个匈奴》、唐浩明的《曾国藩》、李锐的《旧址》等作品,在审美视角和价值内涵上,都更有认同度。”如果没有大量的阅读和积聚了广博的文学知识,再加上明辨是非、敢于言说的智慧和勇气,是不可能写出这样具有深度与广度的评论的。

如何正确评价文学作品,如何正确判断自己的评论是否公正和有意义,在没有公允判断体系的当下,无疑只有凭借评者的学识和良知、思想体系与道德约束。

从老将“人格志”一直以来展现出硬气与骨气、知识和智识,再到他这本系统评价茅奖作品的《不负经典》,不去寻根究底探寻单士兵的生活经历或者文学成就,他的文学评论也足以值得作者、读者阅读和信赖。

首先,单士兵的“三观”,在动辄10W+的阅读量、数百条留言的“人格志”上可以体现出来。没有读过这个微信公众号文章的读者,阅读他写的《不负经典》中的任意一篇书评,都能从他的专业与敬业中,思忖出他对世界的悲悯、坚持正义的胸怀以及愿意付出大爱的无私。

他对美好给予赞美,对丑恶无情鞭笞。比如评《雪山大地》,他称赞作者杨志军的文字犹如迟子建那样的“绝美”,“而且,还带着神秘、沉厚、雄浑、壮阔、苍劲和悲凉的独特色彩,似乎每一字句都经过反复锤炼,都寄托着万千情感,都有着深刻的寓意。”对这部属于宏大叙事的主旋律作品,因为提炼出“容忍比自由更重要,悲悯比苛责更有力,救赎比惩罚更值得”这样的思想,“甚至会禁不住将其与《平凡的世界》《白鹿原》《额尔古纳河右岸》《尘埃落定》《人世间》这些优秀‘茅奖作品’进行比较。”然后得出“不得不说,对这部小说太过傲慢轻率的判断,都容易成为一种文化过失”的结论。

还有,把《金瓯缺》与“以历史人物为书名的中庸表达”的作品《李自成》《张居正》《曾国藩》相比,“无疑更能彰显文化意蕴”“写作《金瓯缺》,徐兴业生前没有获得任何名利,只是践行文化理想。从这个意义上讲,徐兴业写作《金瓯缺》,堪称文化价值观驱动生活方式的典范。”这是一位智者对同道中人由内而外生发出的理解与善意、感慨和叹惋。

其次,单士兵的评价体系,结合了他对现实中的人情、人性、人生的态度。

“嫉恶如仇”是单士兵的显著标签,“悲天悯人”是单士兵的个性特征,“大声疾呼”是单士兵的性格特色。但是请一定记住,单士兵肯定不是与风车作战的堂·吉诃德那样的莽子,而是一位满腹经纶、才高八斗的饱学之士。

他写新闻“从不让观点跑到事实之前”,他给巴蜀人创作的“日撅”这个词形象生动,他很少带脏字把想骂的人日撅得生不如死,他在网络上为弱者呐喊、与恃强凌弱者硬扛,他右手工作左手文学从不放弃人生梦想;

他在人情世故上也许有些固执,但内心一定真诚;他是希望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首先能做个“人”,然后都能做个“好人”;他愿意与人分担苦痛,唯望这个世界变得好一点……

我对单士兵的全部了解,都来源于他的“人格志”和手中这本《不负经典》。“人格志”文章后面密密麻麻的留言,足以说明读者对“老将”的信服和尊敬;《不负经典》里的53篇对茅奖作品的评论,可以看作是单士兵在文学上的造诣。以我粗浅的见识,最差的一部茅奖作品,都不会至于到烂大街的地步。单士兵可以把这53部作品细读、读透,然后写出毫不敷衍的评论,而且声情并茂,每一篇都颇有见地、各具特色,这就不能不说他是靠才华吃饭的人。

翻阅这些用最精练的语言概括出茅奖作品精髓的评论,凝视这些高度提炼出来的思想,我想起了庖丁解牛,想起了佛度众生,想起了春风化雨,想起了心有灵犀……这些词都无一例外指向阐释经典的单士兵。茅奖作品是不是经典,需要经过时间检验;阐释茅奖作品的这本《不负经典》,因为提取了它们散发出来的悲悯、善良、博爱、骨气、忠诚、勇敢、智慧、宽容,它自身已经成为经典。

“客观理性地评价作品,是对作家和读者最大的尊重。”现代语境下的文学评论,就应该摒弃评论文章内容古板僵化、格式老套落后,甚至满篇不是充斥暴烈戾气,就是谄媚奉承。评论文章,特别是书评文章,读者相对较少的原因,除了内容指向的单一性,还有“就事论事”的狭隘性。真正的评论,是理解作品后向大众展示自己的理解。书评文章既要让读者对作品内容产生好奇,又要使作者的表达吸引读者。好的评论作品,就像一个高明的推销师,只是描述商品的特点,而从不高声叫卖。这也是评论的创新。

拿破仑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单士兵在“人格志”及其他地方写作的笔名叫“老将”“将爷”,其实也有与他名字“单士兵”升华而来的意义。阅读了“人格志”等处的大量网文,再集中阅读《不负经典》这样针对性极强的文学作品,单士兵是配得起“将”这个称呼的。他的《不负经典》不但会成为现代语境下评论写作的范本,而且是一部发酵茅奖作品的人性之书,将会受到越来越多人的致敬。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冯俊龙(四川西充人,现居成都。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