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触角拨动了心弦

庞惊涛散文集《云上》简评

王晓霞

因了在场的介入,他的“云起·故园旧事”沾着回忆的甘露,从笔端奔涌而出;因了去蔽,他将“云驻·人间烟火”中的真善美激情表达;因了敞亮,他将“云飞·山河远阔”的诗意与寥阔呈现;因了情怀,他于“云归·浮生杂忆”中将亲人与故乡从记忆深处牵出,让亲情与乡恋在心中氤氲升华。

这是我读作家庞惊涛散文集《云上》时,对我内心最直接最强烈的冲击。

《云上》 庞惊涛 著,四川人民出版社2025年10月出版。

故园弹出怀旧的乐章

故园里最值得回味的,是老屋和它的故事。

当回忆的脚步走向童年、少年,懵懂里最依恋的老屋,宛如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轻抚着作者的头,絮絮着他的过往和现在。在实际上不老的老屋里,珍藏着作者童年的欢愉、少年的愁滋味、成年的别离、中年的渐行渐远,以至于将老屋模糊于记忆里。唯有故园之恋,成为他心底不断弹出的动人乐章,久久萦绕。

正是童年的在场介入、真实的在场体验,让作者对老屋的怀恋日趋浓烈,如一杯醇香的酒,将“枯檐荣,春雨润,杂花生”的老屋融入自己的牵挂、深爱、忧思中。那“榆钱一地,清甜扑鼻,在这样的气息里浅睡一场的记忆又一次被激活”,让人感叹久未住人的老屋,在时间的长河里变得“萧索暗淡”,有祭祖归来时萌生改造老屋的“信誓旦旦和踌躇满志”,有父母修建新房时的执着与期盼:“大约已经想好了,不仅他们要在这里住一辈子,他们的后人,都要在这新房子里住一辈子,世世代代,生生不息”。有好石匠明大爷采石、解石和运石的辛苦与惊险,以及他粗粝的大手刻出精美的雕花,如蝙蝠、神龟,或者榉木、海棠,以及寓意吉祥富贵的花鸟虫鱼。这些活灵活现的作品,不仅是百姓心中美好的期盼,也是古老乡村传承下来的宝贵文化财富。明大爷作为乡村文化的传承者和弘扬者,在作者买下成都市区第一套房子时,不忘选一块石头,雕成花开富贵的装饰画,会同自己的美好祝福一并送上。

若说明大爷是故乡与城市连接的桥梁,那么《庭中有奇树》就是将故乡日渐缥缈故事里那些逐渐忘却的朋友的记忆唤醒的笛声,清脆悠长的音符里,有贺剑叔叔带来的桃李春风和他悠悠地问“我”:“娃儿,你最期待啥子树长大”,以及童年的“我”纯真而美好的回答“当然是桃树”,在他追问“就为了吃桃子”,“我”回答“不是,是看桃花”让他对我刮目相看。有院墙内唯一一株榆树摇曳的身姿……直至多年后,在“每一春的花事叠加起来,帮助我完成了最初的春天修辞”后才悟到《庄子·山木》中的答案:桃夭过美,因此易夭,不如榆树,因“愚”得以终年。多年后,这棵榆树成为我生命存在的奇树,让我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它是我的影子,我是它的寄生。一棵老树和老屋的关系,恰如一条老狗和老屋的关系。老树活着,老屋就活着;老树活着,我也还活着。有一天我不在了,老树可能还会代替我,继续活着。”这种层层递进的创作模式,如一吟三唱的民歌,把心中对故乡的回忆与爱恋,以力透纸背的方式镌刻进生命里。而老屋榆树不断生长的原动力,莫过于它努力长高,是为了让渐行渐远的作者,无论走到哪里,只需踮一踮脚,就能看到老屋和老榆树,以“老屋不发一声,却请老榆树代替它,向我们传递万语千言。那些话,归结成一个字‘等’”的殷殷期盼。

这些拟人化的描写,一步步透显出作者心灵深处对故乡最温柔最彻骨的思念。而一连几个“等”“看一看”“踮一踮脚”的反复运用,更加重了对故乡的眷恋。在新屋一次次变更中,在新屋花园里需种植花草的一次次考量中,无论是银杏树,还是海棠、七里香、紫藤等,即使“春天到来的时候,我爬上屋顶,看瀑布一样的七里香,竟然有着满地榆钱的意象。我在七里香下做过几回模糊的春梦,梦里全是榆树的意象。我知道,是它代替榆树,稍解了庭中的寂寞,也稍解了我对老榆树代表了的乡愁”,都冲不淡深深盘踞于作者心中的乡愁。尽管作者深深感叹“我们这一代人啊,总是匆忙地在这套房子和另外一套房子之间赶来赶去,老榆树由此变得越来越模糊”,但嵌入内心的乡愁,却愈发浓郁。当新屋庭院里的银杏在作者回望故乡方向的“看一看”中正式落户,看似代替了老屋的老榆树,实则仍保持着“一念相牵,老屋就还在”的执拗。老屋旁的榆钱也好,新屋旁的银杏也好,都是“我”对老屋深切的怀念,对故乡无法释怀的爱恋。作者以一种自由灵动而率性的文字,将个人体验、创作主体思维进行诗性表达。是作者对时代与生活的深度介入,对历史与现实的深切体验,对文化与人性的深度研究,以多维度的视角来表达故乡之美。

当81岁高龄的幺舅来为我的新屋暖房时,感叹“这树其实就是你啊,你要善待它”,其实幺舅看到的银杏树只是老屋榆树的代言人。因为幺舅“看见入户花园里那棵银杏,他想起了老屋的榆树。他看着它从一株幼苗长成高大茂盛的大树,仿佛看到我从龙滩河边的放牛娃长成大城市里的有产者,自己壮实的同时,也给家人足够的庇护”。幺舅在新屋里一夜辗转,只因没有稻草席,而当作者为幺舅铺满几番寻觅才得的稻草时,幺舅居然心满意足地睡了七个夜晚。这被作者戏称为“救命稻草”的席,一半是忧思,一半是失落。忧思“稻草的消失与重现,背后是工业文明取代农耕文明的错觉,就像城镇裹挟而来的居住形态,逼迫老屋退守、颓败和消失一样”。作者正是在这种情绪里感叹“这稻草,又何尝不是农耕文明的‘救命稻草’”,喻示着工业化、城镇化迅猛发展的当下,农耕文明走向衰亡的必然命运所引发的失落感,一如忙碌的城市生活里,老屋在记忆里被逐渐忘却一样。作者以类比手法,将亲人的念旧与怀旧真实再现。这何尝不是一种在场介入?

再如,当笔端唤醒记忆里的院子时,那台黑白电视打破院子原有的宁静,让院子在四季的轮回里变得熙攘。这熙攘里,有一把蒲扇三人凉快的惬意,有巧手的庞浦为大家解决停电、维修等生活问题,有各家陆续买了电视后,院子重归宁静,有对童年热闹的回忆,有对身患绝症的庞蒲的怜惜,更有对消逝的村庄的怀念。作者借助院子这个农村里最普通不过的物象,来隐喻村庄消逝的无奈:“那是院子里最动听的人间乐章,也是院子的绝唱。”一如父亲讲述老屋修建的故事时,欣慰里夹杂着无奈与惋惜,这一切的念想,随着时间线和村庄一起老去。虽然老屋依旧,榆树茂盛,可村子空心,院子寂寞,稻草席与黑白电视也渐行渐远。年迈的父母虽身体力行地重回村庄,可那些夜晚的熙攘,集体会的庄重,都成为村庄再也无法寻回的美好。

当我们从老屋的意象里走出时,作者又以《牛年六记》,继续着对故乡的讲述。一个依着牛年轮转顺序推进着回忆的步伐前行,以“诞牛记”“分牛记”“葬牛记”“卖牛记”“寻牛记”“梦牛记”的不同篇章,记录属牛的自己,从一个放牛娃由农村走向城市的过程。是农村半机械化、机械化的普及,农民从农耕时代对牛的崇拜到杀牛、吃牛、卖牛的转变,是从农村集体生产到包产到户后人们思想裂变的过程。六记不仅记录了农村改革前后的惊人变化,也记录了作者对农耕时代淹没于历史长河的无奈。寻牛的过程,健忘的大地,或许是时代的选择,或许也不是选择,但又能怎样?当我们久居城市后,渴望有乡村的宁静,老屋的炊烟,老牛的哞哞声,院子里榆钱的清香,与鸡鸣犬吠的奏鸣来安抚心灵。以“牛”串联起的记忆,从烟火乡村到浮躁城市,跨越36年的变化,随着时间悄无声息,当我们惊觉时,往昔不在,牧童吹笛,只能在画中或梦中相见。这种陌生化的书写,更接近于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让我们重拾农耕记忆,回望“牧童遥指杏花村”,来一场“东篱把酒黄昏后”暗香袭来的微醺。

美食也是乡愁的一部分。云起,是作者人生的起点,故园旧事,是作者心灵深处无法释怀的爱恋。无论是“白牛滚水”的原味,“魔芋烧鸭”的麻辣,“热凉粉”的解腻,种种美食牵引出风土、人情、习俗,在这一刻,胜却万语千言。在“云驻·人间烟火”篇章中,人间烟火的气息非常浓郁。提到人间烟火,美食是绕不过的存在。在场体验必不可少。《安仁轻食》里的“轻”,表现在油豆腐焦嫩结合、辣香透着豆香、茶香与草木香三重妙境。醪糟店的等待,只为品尝那份软糯与酸甜,绿豆花轻浅的清新与回甘。这些都是人间烟火里的妙品,让我们在纷繁的人世间,寻得一处能够静享美食的地方,不失为一种难得的清趣。《甘蔗哲学新说》里遇甜吃甜,遇淡吃淡,随遇而安的人生态度。在春日里“吃”山野草泽,感受仙道中人的餐霞饮露的舒爽。

七宝寺求学的经历,似乎是促成作者实现作家梦的动力,罗长青老师的竭力推荐,张方圆老师的文理兼容,胥清廉老师的夫子气质,是点燃作者内心文学之火的“掌灯人”。我们在作者看似随意的书写中,真实感受到一个个独特文化气质的教师风采。七宝寺浓郁的文风,“西溪文学社”那些赛诗竞文的日子,那些素描水粉作品,那些吹笛弄琴的天籁之音,都成为如今记忆中的惊喜与依恋。对父亲独特的公文包启蒙方式,作者一直心怀感恩,并且珍惜与父亲同读一本书的快乐。作者以类比的方式,阐述着青少年时期那份独有的幸运。《十四夜》里装得满满的不是那动人的传说,那姿彩多样的“蜞蟆灯”,而是劲爆的送灯活动和送灯的人,以及成为非遗的“十四夜”里的烟花和蜿蜒的“灯龙”,恰好形成天呼地应之势。那些生而难见的同学亲友,和这非遗的“十四夜”,终被寄存于记忆中而无法释怀。

米兰·昆德拉说,小说是关于存在的思考。而我要说,散文通过对日常生活片段的真实描写,揭示现实生活中人的精神流向,探索现代人的心灵秘境。作者正是真切体验过农耕文明下村庄的过往,才能完成如此细腻的苦乐“在场”书写。当作者走进那个叫新房子的村庄,故园旧事与作者融为一体。“故事不是时间的使者,故事只是时间的证明。证明我们的来处,也证明我们的归途。”当我们离开故乡,在城市打拼时,故乡的故事正在不断延伸。那些曾经被认为土得掉渣的方言,成为我们回忆里最亲切的问候。

烟火吹响真善美的奏鸣

小动物因纯真而可爱,一如那只叫《酱哥儿》的短美猫。在作者笔下,它们就是美好的存在,温暖的陪伴。作者正是通过对酱哥儿这只既可爱又令人操心的猫的细腻描述,来表达在场就是去蔽,就是本真的表达方式。作者借助季节、花草、野猫的野性与丑、病以及由此延伸开来的回忆等具体场景、对细节的理解与情感,让读者真切感受到作品的本真性和生命力。无论是被作者称为“渣猫”的黑色母猫,还是酱哥儿的怯懦、慵懒、无拘,作者刻画得十分深刻,质朴的文字里,藏着满满的深情。这深情是对这只叫作酱哥儿的猫的挚爱,是对苦苦寻找酱哥儿的辛酸回忆,是对找到酱哥儿之后,那种被抛弃的失落,是对聆听新主人讲述留下酱哥儿的凄美故事。作者以一个撕裂心扉的梦来结束这篇长文,多少带些魔幻现实主义的味道,但并不影响作者本真思想的表达。可以这样说,这篇长文的新鲜出炉,其实是对酱哥儿的怀念,是对失去爱人的外国友人的怜惜,是对人与猫、人与人之间纯净而明快的情感的赞美。

《云上白鹭》里“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哲性诠释,那“落霞如丝,炊烟未起,晚稻收下,秋田翻新”的田垄间成群的白鹭,它们的知黑守白,它们的难能为之,不正是人类应该礼赞和向往的吗?这些来自仙界的尤物,对环境的要求极高,它们能够成群地融入人间烟火的清欢里,共享大自然的馈赠,足以说明生态环境治理的成效显著。作者以在场的真切体验,感悟到“大自然里,众鸟各鸣,白鹭宁可做哲人般的舞者,静默着,晨露凝霜般地静默着……于是,白鹭从《诗经》中出发,在汉赋里骈四俪六,在唐诗宋词中振翮高飞,在元曲里婉转扬逸。即使在白话新诗里,也一样圣洁可人。白鹭因为遗世独立的美人风度,成了中国诗歌的永久主题”。它们融入人间烟火,将诗意与美好带给人类,这是一种何等高妙之美,自不必言,只用心细品,宛若桃源再现,便胜却人间无数。这跨界的烟火,令人神往。而《雪芙蓉》的清冷与梅的艳丽,衬托出冬的暖意,与白鹭的高洁有得一比。

方寸之间,也能表现辽远与阔达。在一方小小的扇面里,荷花的俯仰,游鱼的灵动,展现出的不仅有写意的粗犷、随性,更有诗性的唯美。这是《良扇志》给我的深刻印象。小人物的大创造,应运而生的德阳潮扇由此流传至今,连接的不仅是文化的融合、不同地域的人的融合,还有历史中诸多巧合生成的美丽故事。故事里有黄辉庭仿制的潮扇,有卖甘蔗小贩李玉成的巧手创造,潮州扇终变成德阳潮扇。这是一场跨地域的融合创新,是德阳人发挥聪颖、敢于实践的在场介入。第四代传人“杨占勇最后一次随父亲入山选材,父亲让他既要用眼看,也要用耳听,更要用心感觉‘眼和手是靠心驱使,而不是靠技艺驱使’”的奥妙。一把好扇,必要有文墨功夫来成全。不同地域的人,因对一把小小扇子喜欢,便跨越山河,走到一起,是旷达,是久远,更是融合。制作一把精美的扇子,却要同时具备“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适时的节令,才有合适的材质,因了纸与墨的介入,那些诗性、唯美、远阔的景色,氤氲着墨与彩,映入你的眼帘,沁入你的心扉,融入你的思绪,这何止是工有巧,多少哲思与梦想,在这把小小的扇面上,开出绚丽的花?于是,新与旧的碰撞,在继承中创新,产生了“厢丝盏”“思竹”系列产品,作者以亲历者的文字,细细描述这难得的非遗带给我们的绝妙之美,那种穿越历史尘埃,依旧闪耀着人文之光的存在。

《花夜》里的雅致和缠绵、圆满吉祥与喜气,和《良扇志》有得一比。这种来自羌地的婚俗里,“哭嫁”与“骂嫁”是这花夜盘歌里的高潮,通宵的唱和不仅是为仪礼的需要,更是诗意的热烈表达。可见“‘花夜’之俗,应是绵绵衍绎,绝无终日的,那是另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江。”这种跨地域跨族别的书写,不仅是历史的再现,更是文化的传承,民族融合的见证。作者表达“云飞·山河远阔”的方式不仅限于人文民俗,还有山河的色彩。就让我们随着作者的笔触,去游历一番。在《金川的颜色》里感受“投之以勤劳、报之以温饱的‘金’”,体味“流金满地”的生动演绎,细品“这种来自皇族的金,与来自土地的金,在金川并行不悖,相互安生”的和谐。沐浴在“蓝”色里,“山抹微云”的淡蓝,掩不住“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的欢快。由“绿”色延伸出来或白或红或红黑相间的颜色,正是金川乡村振兴的真实写照,正是这些由绿色裂变出的颜色,将金川乡村点染成一幅绚丽而热闹的图景。由金川太阳的“红”生发出的浅红、深红、赤红、柔红、暖红、燥红、闷红、酡红,它们各自呼应着人们的情感,让来到金川的人们在这丰富而热烈的“红”里,感受新鲜的“楔入”,感受那增之一分则太浓、减之一分则太淡的别样之红,红得圣洁、雅致、高贵。那种极致之美,美得动人心弦,惹人爱怜,让人迷恋,却并不与那梨花白柳树绿争宠,而是酒的酡红与锅庄的通红交织成的热情与热闹。而“白”的宿命似乎是悲凉与别离,而金川的白,则是芬芳耀眼,肆意绽放的随性,是集仙气与道气于一体的脱俗之美;是岑参、白居易、晏殊、苏轼笔下的诗,是苏轼的“人生看得几清明”的澄澈,是陆游的“粉淡香清自一家”的独特,是晁补“寂寥从此亦馨香”的礼赞。

烟火里的真情、美食令人神往,山川间的白鹭则仙风道骨,与山河的远阔同奏出人间至真、至善、至美的协奏曲,让人在这跳动的音符里,感受烟火气里的热闹,山川河流的旷达以及祖国山河的壮丽。在这些或纯美,或壮阔或清爽的描述里,那一组组美食里的味道复盘,将这人间的惬意与随性表露无遗;那一组组山川里的思绪,色彩里的哲学,通过对比、隐喻、通感等写作手法,不断贴近大众,让我们得到如身临其境般在场体验的快感,还有《花夜》的民俗之美、包括《潜溪书院》在内的成都四大书院的废弛与再生的人文之美。那种穿越历史的沧桑感,隔空对话的深邃感,蜀地文化的厚重感皆在文字的叙述里,浮现在我们眼前,让我们在场体验建造书院与传承文化的艰难。

杂忆回响出浮生的合奏

《作为父亲》这篇凝聚着幸福、骄傲、心酸、惭愧、纠结、无奈、坚定等情绪的散文里,有着父爱的深沉表达,将初为少女的孩子清淡的爱与为人父浓醇的爱娓娓道来。在《我和父亲的“战争”》中,我们深切体会到父子间的代沟、误解所引发的“战争”,其实都是家庭的日常,亲人之间的理解才是停止“战争”的解药。《亲邻与清邻》里小城镇亲邻的亲切与热情,与大城市清邻点头之交的清淡少语形成鲜明对比,凸显出老年人虽处人群心却孤独的无奈与无助,尤其是几十年形成的“亲邻”观念,依然无法接受“清邻”的内心矛盾,让我们不得不思考如今人际关系的诸多法门,哪些是应该坚持的?这是作者的彷徨,也是我们的苦恼。《百年一瞬》中,作者深切地感受到家族那历尽沧桑的桅杆,不仅是祖先功名与物质财富的表达,还是祖先为后人树立的精神文化的高标。作者家族历史中关于大烟、木箱、算盘的章节,无不叙述着家族兴衰与社会发展的变数。

可以这样说,散文集《云上》是在“云起·故园旧事”的细述中展开故园之恋的浓郁,在“云驻·人间烟火”的轻烟中叙述美食的烟火气与人间真情,在“云飞·山河远阔”中感受山河瑰丽、蜀地文化的深厚,在“云归·浮生杂忆”中回味家族历史的沧桑与厚重。作者以坚定的在场思维,全方位呈现历史的沧桑,现实生活的困境,人际交往中情感的表达,不断追寻存在的根据。揭示存在的本真、发现的意义,进而使人感受到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正是这一篇篇以“去蔽、敞亮、本真”为创作核心的散文,自然呈现出一种强大的艺术张力和抵达本真的穿透力。正如作者在《老屋记》的扉页上记“故事不是时间的使者,故事只是时间的证明。证明我们的来处,也证明我们的归途”。这极富哲性的小结,正是作者以时间为轴,以强烈的主体意识,积极介入现实,去真实体验“老屋不老”却在我们脑海里固化成“枯檐荣,春雨润,杂花生”。正是这一次次与老屋的交集,作者才将老屋的故事“就这样一点一点,从抽屉里、相框上,笔记本中逸出来”,变成具象化的乡愁。这乡愁里,有石匠明大爷的勤劳与传承、机敏与创新。有即便到了城市的新房子里,仍坚持以稻草为席的幺舅对故乡习俗的坚守,有情感里对老屋院内那棵高大挺拔的老榆树的深深依恋。

这种在场表达,不仅仅是表达在对故乡深深的眷恋中,还在于作者通过人们再熟悉不过的人间烟火、山河远阔,去实现审美空间的无限扩大与无限延伸。《良扇志》的非遗之美,《花夜》的习俗之美,《金川的颜色》的五色之美,《去潜溪书院》里的文化之美,无不充满着诗意的唯美与浪漫。作者在努力表达在场介入、去蔽敞亮的同时,引入诗性表达,让我们更加深刻地体验到作者散文语言的灵动和张力,尤其是图像化的描述,真情的书写,与音乐的节奏,绘画的色彩,诗歌的韵味巧妙融合,不断强化散文内容的厚度。

单有诗性,就散文创作是远远不够的,作者敏锐地认识到,从散文性和在场精神的融合出发,力求从哲学的深邃性、历史的纵深感,现实的多角度等方面入手,让抽象的存在之思变得具象化。比如《十四夜》《甘蔗哲学新说》《百年一瞬》等篇章,皆是这些元素的具象化表达。陈剑晖在《在场主义辐射下的存在之思》一文中写道:“比如分析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周闻道先是解读自在、自为和他在三种存在形式,而后以窗外的风景——一位最时髦女郎和正在修剪花木的园丁来体验存在的不同样态。”作者也正是通过一个个生气勃勃、活色生香、具体可感的物象,引入小说的非虚构创作方式,注重在场精神和当下介入,将深奥的哲思通俗化、生活化,将在场性、独特性、发现性与诗性有机融合,抵达智性与本真的境界。

庞惊涛先生散文集《云上》是心灵自由的书写,是“云水禅心”的舒展,是如云般的随性与无拘表达。作者以淳朴而真诚的痴情,巧妙地将这些令人深思、令人感动、令人回味的文字,寄托给天上的云。当我们于水穷处抬头时,或许真的会读到这些或烟火气或灵动或深邃或哲性的文字,多角度、多层面地去解读人间关于物象、关于情感、关于畅想的思考与表现,让我们在“旧”里寻到曾经的依恋,在“新”里感受碰撞与融合,在“情”里追问和升华。《云上》更像一个对时代的邀约:就让我们跟随着云的自由,徜徉在“云海”里,共同体验在场介入的舒爽、去蔽的畅快、敞亮的意趣吧!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王晓霞(网名莲心,中国散文学会、四川省作家协会、四川省评论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文艺传播促进会乐山办事处副主任,乐山市作家协会文学评论专委会主任,乐山市评论家协会副秘书长,《在场微散文》评委,《格调》编委。作品散见《人民日报》《四川日报》《四川文学》《星星》《四川散文》《格调》《乐山日报》《三江潮》等报刊及人民网、方志四川等网站及新媒体平台。著有文集《心海观潮》)